柯洁:我不需要被同情 不介意别人把我当笑料

2017-05-31 09:36 腾讯体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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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标题:柯洁:我不需要被同情 不介意别人把我当笑料

比赛进行到3小时38分钟,柯洁抓出三颗白子,往棋盘右下角轻轻一推。

“在我之前没下的时候,我晚上会做梦,梦见自己真正输掉这一次比赛。我从梦中惊醒。今天那一刻真的是噩梦上演。”

采访间里,这位19岁就手握四座世界冠军奖杯的天才棋手,竭尽全力想摆脱棋盘上体味的难受:“我绝对不会再跟它下了。我不跟它下了。我不要下了。我受不了了。”

大家都笑。他也笑。

虽然他在调侃自己时发出的笑声声量很大,像一个好面子的少年并不高明的掩饰。

哭过的柯洁在面对媒体镜头时,已经调整出另外一种状态。

“我重铸得挺快的。”他说,“如果输给它,就像大家认为的一样,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,可能让我赢了它是让历史倒退。我也算是给人类造福了。”

记者们试图安慰他:“开心点儿。”

“开心不可能。就是解脱吧。”柯洁说,“不是有话说‘每哭一次,人就长大一次’么?(经过今天)我就长更大了,接受能力就更强了。虽然可能哭得不好看,但这也是我很宝贵的经历吧。

“我们很难走进他心里”

柯洁在与AlphaGo的最后一场对决中落泪

柯国凡已经想不起来最近一次见到儿子因棋而哭是什么时候的事。他猜想儿子以后也不大会公开落泪,包括在父母面前。输棋了,“心里在哭”。

说这话是在第三场比赛前夜,我们在柯爸柯妈住宿的宾馆见到他们的时候,柯爸正跟服务生要棋盘。他每天都要跟朋友们摆摆棋,作为资深棋迷,他大概是业余四五段的水平。

柯妈周柳萍倒是记得柯洁小时候输棋的哭。

“我说你哭你不要对着我哭,你去找输的那个人那哭,把它哭回来。”

2007年快定段前,周柳萍从老家来北京看柯洁。柯洁7岁到聂卫平道场学棋,父母要兼顾工作和生计,并未在北京陪读,只是大约平均每月来看望一次。相比柯国凡,周柳萍来的多些。虽然不懂棋,但周仍然会照本宣科帮柯洁摆死活题做。有一次,柯洁做的答案跟周柳萍手里的标准答案不一样,却坚持自己是对的,说什么也不改,周差点动手打他。第二天去问老师,老师恍然大悟道,柯洁的答案更好。

“冤枉他了。噢!那委屈啊,真的哭了好长时间。”

因为年纪小,学生多,柯洁在聂道场的时候并不突出。当时他的老师王煜辉七段对他的第一印象是,没什么印象。直到2011年柯洁有资格下围甲联赛了,王煜辉才注意到他,而这种注意也仅仅是,名字出现在秩序册上了,被看到了而已。

“我们圈里十三四岁下成围甲联赛,过两年被淘汰的太多了。”王煜辉说。

初出茅庐的柯洁

直到2014年围甲联赛,柯洁爆发,战绩18胜2负,这个名字才在圈里被熟知。在此之前他最大的“成就”是“围甲毒药”,因为等级分低,所以他赢一盘,对手的等级分会跌得特别厉害。

“这个孩子有一个特别的点就是非常的犟,胜负心非常的强。”王煜辉说。

据《三联生活周刊》报道,柯洁还是个小学生时,有次跟一位初中棋手对弈,中盘柯洁局势不利,在一个局部想了很久,突然就哭了,“等他哭完整个对局室就剩下我们俩人了”。在与年龄稍大、实力更强的棋手下棋时,极少感受到像柯洁求胜欲这么强烈的。

好胜心这点,遗传了柯国凡,只是更重了。棋迷老柯至今仍记得在大学受让四子输给学弟,乖乖下楼买啤酒还赌,以及回到丽水开了一间围棋馆,想赶快涨棋,赢棋友。周柳萍挺着大肚子在棋馆倒茶,啪啪的落子声是柯洁胎教的一部分。儿子降生后,老柯想,“我下不过,我让我小孩从小训练,将来可以跟你抗衡的。”

印度电影《摔跤吧爸爸》,柯国凡看了两遍。那是一个与他们家类似的故事。父亲未达成的人生梦想,送孩子去达成。

“那时候觉得能打进职业就非常好了。因为这条路比较公平,下棋又好玩,又凭自己的本事,能走多远就走多远。如果你实力不行,那你只能认命。”

柯洁早已超额完成了父母的期待。

人机大战中的柯洁

这次的人机大战,是柯爸柯妈第一次从头到尾看到儿子比赛时的样子,讲棋大厅的巨屏上专门有一角分屏全程拍摄柯洁人的状态,这跟转播棋盘、棋谱直播太不一样了。柯爸柯妈把儿子“从头看到脚”。

第一盘棋,柯洁不停用指头卷头发时,突然有几根白头发,整根竖起来。柯国凡和周柳萍难受极了。

柯国凡回忆起《摔跤吧爸爸》里小孩子唱的一首歌,很有感触。

“老爸,你这么严格,我们真的很受伤……我俩的童年十分折腾,天真乐园已然远去……”

“他边做死活题,边吃苹果。咬着苹果就睡着了,苹果就掉地上了。我……唉,真可怜。”柯国凡说,“要是再来一次,我肯定不会送,不会送到北京了。”

“不会让他学棋了。”周柳萍说。

7岁那年,学了一年棋的柯洁拿下浙江省山海杯少年组冠军,当时奖杯都没来得及领,就赶去搭开往北京的火车。这趟列车再也没有停下来。

柯国凡如今非常享受以棋会友的乐趣,胜负不重要,赢了,搞得对方不高兴,可能更要紧一点。但他知道儿子不同,“他们这么年轻,处于胜负世界里面。他们必须要争胜。”他的心理价值评估告诉他,“输一盘棋的痛苦等于赢三盘棋的欢乐。”

他跟儿子从来不聊这个话题。

“输棋的时候,你跟他说什么呢?痛苦只能自己来承担。”柯国凡说,“我们很难走进他心里。每个职业棋手都一样。即便他是你的孩子。”

网棋一代

作为胜负师的职业棋手,生活大多数时间里,只有输赢一件事。

讲解相谈棋时,古力逐个评价五位年轻棋手,说到芈昱廷:“对他印象最深的是(第一届)梦百合决赛,我本来挺有信心的,结果打了一个初段都不会打的勺子(指重大的低级失误)。在那之后,觉得90后上来了。”

出生于1983年的古力,力战派棋手,曾经中国围棋的领军人物,承接了常昊时代和90后一代,在讲棋时展现出飘逸、体恤、幽默和机敏的一面,他对AlphaGo、柯洁以及其他年轻棋手的棋都多有言中,连1968年出生的张璇都说要叫他一声“古哥”。

“陈耀烨虽然出生在1989年,但他不屑于与我们80后为伍了。”古力调侃。在棋盘上,他已经过了自己最黄金的岁月,君主让位,群雄四起,旧王一落就是等级分10名开外。棋界称如今涌现的这批群狼“一冠群”,小小年纪已经有世界冠军在手,互相竞逐着,把冠军数从1到N。

柯洁在2014年大爆发,从1到3,登上了等级分世界第一的宝座。这期间,除了让AlphaGo富有争议地短暂抢去头名之外,柯洁坐稳了两年多的江山,成为群狼中的一只虎。

在跟棋院内外相关人士的聊天中,你很容易发现,古力是综合评价下来,大家最喜欢的人。这并不是我们有意推演的一个结论。作为真实对弈和网棋来袭转换中过渡一代的代表人物,古力身上有着长辈喜欢的人情味,也有着小辈们喜欢的活泼劲儿,是既善于跟人打交道也会抱着电脑厮杀的人。

《围棋天地》首席编辑张大勇认为,像古力这样,竞技水平仍然很高,一说改朝换代就迅速落到国内排名前10以外,是件有点悲哀的事——还不到35岁,人生大展宏图还应该有很多篇章。日本早期有说法,40岁得天下,因为这个年龄才能做到境界和精力的共同高点。在如今这个时代,已经是等不及了。

而对于90后一代棋手,人生并没有展现出其他层面——当然,年纪小也是一方面因素——世人对他们的看待只有一个字:强。

这也是这些小伙子们对自己最大的要求:强,更强。

我问周睿羊,研究机器招法的乐趣是什么,他说,“新的招法,又是很强的招法,当然所有棋手都会非常感兴趣。”

柯洁也是。即便他知道自己克制不住的情绪起伏和发自肺腑的不甘心是“人性魅力”的一部分,但他仍然无比羡慕AlphaGo深不可测的棋力。强大就是美好。

他们是从包括三线以下小城市的全国各地道场、培训班里脱颖而出,来到北京的,万人里面出其一。根据国家队总教练俞斌九段的估计,北京道场里学棋的孩子,高峰时达到400人,其中大约100人入段,每年入段的指标,男棋手有20人。这20人里,能下围甲的,也就两三个。全国现役的职业棋手300人上下,在围甲联赛谋到上岗机会的,总共也就五六十人。

不强怎么闯出来,登上金字塔塔尖?

网棋时代的到来,让围棋这个门槛高企的项目得到了更市井地普及。以前中国棋院想看一眼世界比赛的棋谱,等日本寄来的杂志,要等两个月。现在,不论多么顶尖的比赛,第一时间,有互联网的人都能目睹棋盘全貌。以前下棋要约定时间地点。谁都想跟比自己水平高的人下。顶尖棋手们互相切磋,一生也不过千把盘棋。

打上围甲联赛之前,作为一名普通的职业棋手,柯洁只有定段赛和个人赛可下,一年一二十盘棋无法满足他对训练量的要求。通过网络,柯洁一代棋手的对弈累积已经超过万盘。由于高手们也都在网上趴着,弄斧到班门也容易实现了。网络下棋的质量没有人肉对弈时深思熟虑来得高,但量变会引发质变,选手的形势判断和计算速度更快,棋感更敏锐。

“网络时代,他们竞技的提高都是通过网络对弈,某种程度上来说,接受了一个相对的快餐的(训练方式),从这个角度来说,竞技的成分更浓厚一点。比如我们在国家队训练里经常会说一句话,‘胜负不在这’,或者,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’。它其实是在某个局部对棋形的一种敏锐度。而七八十年代(生人)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古力和常昊,可能更多的是讲究我们常说的围棋的大局观——当然不是否认前面(说到的90后)的人有大局观——他们会更去把围棋的大局观也好,中庸也好,相对来说,更着重。”国家队领队华学明七段说。

网棋的便捷也被柯妈周柳萍看重。

“他小时候想玩游戏。我立了个规矩,我说你在野狐弈城上,赢了棋你就玩游戏,输了你就别玩了。他就拼命下棋。”

在柯洁人机对战的第三盘,俞斌在挂盘讲解中谈到他对网棋一代的深刻印象。有一次比赛,他跟谢尔豪(1998年生人,职业四段)下快棋,谢尔豪五秒就落子。俞斌特别惊讶,“为什么不好好算算?我跟比我高的人下,一定用完所有时间,到读秒。但我也没法教育他,那盘棋,我输了。”

“换位思考后,人会比较善良”

休赛期间,柯洁在乌村摘了枇杷,特意说,拿给爸爸吃,爸爸爱吃。对于这次父母陪伴参赛,柯洁说,“对他们来说可能是开个party,很多亲朋好友支持我。我觉得他们开心就很好。”

父子之间的关系并非一直平稳,尤其在柯洁十五六岁的叛逆期。

柯洁2008年定段后,周柳萍辞掉工作来北京陪读,但柯国凡还在老家工作,是丽水水电设计院高级工程师。

从定段到2014年,五六年时间,柯洁默默无闻,“草一样的”,“他职业最困难的时间”父亲是缺位的。柯国凡说,“我家里必须要生活,赚点工资。”

除了寒暑假团聚,父子并没有太多相处时间,“他觉得跟我的距离好远。他讲过一句话,老爸,这几年,我们好像不太认识一样。”这句话讲得柯国凡心酸,加上儿子逐渐进入叛逆期,他下决心来北京了。

“《摔跤吧爸爸》有一段,女儿到了国家队,开始反抗爸爸。后来打了一个电话回去,很可怜的。那个场景我也非常感动。那种事情也很正常,小孩子总会有一种叛逆,开始他觉得我老爸很牛,是个高级工程师,他很崇拜。后来渐渐下棋。我来北京陪他以后,他觉得你上班不去上班。你的棋那么臭,你还能指挥我?”

有次柯国凡教训儿子:今天为什么输这么多?两人吵起来。柯国凡差点砸了电脑,说,明天韩国比赛,你不要去了。

父子关系紧张时,柯洁也说过,爸爸你回去,妈妈留下就可以。

在拿了第一个世界冠军第二天,柯洁发了个朋友圈,开了一句稍显自恋的玩笑。被柯国凡的朋友看到,投诉说:你儿子是不是准备走演艺圈了?

柯国凡大发雷霆,“我说你永远记住,不管你拿了冠军不冠军的,不能这样嘚瑟。……他委屈地哭了。他流眼泪了。”

周柳萍说,柯洁委屈,觉得父母误解他,把他想成他本不是的轻浮之人。只是,大家思维方式不一样,“为什么你要把你们那一代的传统强加给我们呢?”

“我说儿子,老爸有些做得可能不一定那什么……但柯洁你要理解我们这代人,(有)比较传统的东西。(即便)你现在前卫了,游戏规则你去改变,(也是)不可能的,整个社会你改变不了的。”

这个少年王者跟世界的冲突,不止发生在家庭内部。通过碎片式报道了解柯洁信息的人,最先知道的一定是他的“狂言”,诸如:满分一百成的话,“李世石胜率五成”,或者,要让某位日本棋手“血溅五步”。一些表达有当时的语境,也有他希望通过语言的噱头吸引社会关注围棋的小算盘。但,“不妥”是存在的,风波也会冲击少年的想法。

“围棋是两个人下,两个人要读懂对方的心理。有时经常感觉要换位思考。换位思考以后,人会比较善良。这个东西想完以后,人会变得更加好理解这个社会。”柯国凡对儿子说。他知道微博粉丝瞬间突破百万,乃至如今的367万+,会给儿子“得到拥护”的力量,但那里的争论和建议,“就是社会的一个缩影”,经历会让柯洁成长。

《体坛周报》的资深棋牌记者谢锐认为,柯洁的成才之路,“没有什么特点,他跟别的孩子都一模一样”,但,“这孩子就是一个天才……他的成熟期很短,人家10年的时间被他浓缩成两年。”

2014年之前,柯洁在老记者眼中“就是个小屁孩”,坐个椅子会来回转悠,聚精会神思考时会啃挂在脖子上的选手牌,说话更是口无遮拦。谢锐印象中的转变发生在2015年初百灵杯夺冠,那是他的第一个世界冠军。从那之后,“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太一样了”,谢锐感到,“他慢慢就知道自己是个社会角色了。很多方面就开始修正自己的言行,慢慢就有点成人的意思了。”

“他现在讲话,完全比我们这代人要强得多。他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社会。”柯国凡说。

人机大战全部结束后,在采访间,柯洁极度疲惫,但面对镜头时,他的眼神依然发亮:“除了感谢这些官方的话,还有感恩……至少我过得很精彩,大概没有人会在20岁之前做这么多事情。我知道我嘴巴很大,不太想受太多束缚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这也算我性格上的一个缺陷吧。能有这么多人包容我,真的是一件很感恩的事情。”

柯国凡觉得,成长弥合了父子之间的分歧,“我感觉很幸福,能够陪他,能陪他一段时间,真的很幸福。”

“作为父母亲就是把后方搞好,他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他,柯洁现在做什么决定,只要不是走得太……(就像)在高速公路上开车,刚学会的,你不要开到外面去就可以,正常在路上,歪歪扭扭地没关系。”

“柯洁是大家的小孩”

电视台的一众工作人员采访完柯洁,想大伙合个影。坐着接受采访的柯洁站起来,大家一致要求他坐下,在正中间,众人环绕着他。

柯洁说:“我怎么有聂老师的感觉……”

柯洁与AlphaGo的最后一盘棋,聂卫平九段是裁判长,他宣布:“比赛采用中国规则,黑贴2又3/4子。”听到这话,讲棋大厅里,常昊九段和王汝南八段一直微笑着,却没说什么。比赛开始了七八分钟,两人一捧一逗,讲了一小轮了,常昊不经意地说起:“从2001年开始,中国规则黑贴3又3/4子,这样的话,执白就比较有利。聂老主要下棋的时代黑贴目是2又3/4子。”

“这要是聂老直接就批判了,‘规则都不会,还下什么棋!’”张璇事后调侃。常昊、王老,都特别照顾别人情绪,这样委婉的人在围棋圈占多数。聂老,因为历史地位,也因为个性,是棋坛的独一份儿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聂卫平影响了当下中国围棋的整体局面。赞助商和小棋手的父母,都是八十年代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受众,深受聂之胜利的鼓舞。前者今天不为赚钱地赞助围棋比赛,后者把孩子送进道场,除了柯洁,陈耀烨、芈昱廷等人的父亲都是棋迷。

围棋与象棋不同,由于每个子的效力一样,不会出现将一军完全打倒对方的情况,张璇觉得,这样不说满、留余地的项目特质影响了大多数棋手的气质,“真的很直的人很少的。”

柯洁跟聂老都是狮子座,在直率上,也相似。第二届梦百合杯决赛最后一场,柯洁执黑,在优势时打了勺,损七八目,比赛余下的时间,对局室里充满了柯洁懊丧的呼吸。赛后媒体问柯洁当时在想什么,他说:“最后时刻自己一直数错了目,中间还一度想认输。棋还没下完,已经在思考人生了。以后怎么度过,今天晚上怎么度过,肯定要喝了,肯定要烂醉为止。知道自己在揪头发,我发型肯定乱了,那我要把头发都剃了,让自己没得揪。最大的感受就是下得太臭了,令自己发指。”

这场比赛,在柯洁的计算之外,黑棋凭借劫材多的优势以3/4子险胜。直播讲解这盘棋的聂卫平拉着柯洁,说,“你知道吗,央视都做好医疗预案了。一旦直播中我让你气得心脏不好,大夫马上就来。”

虽然都是直率,但张璇觉得,两人毕竟不会相同了,时代改变了。

“最突出的不一样是他们这一代人肩上没有包袱,没有背负任何东西,轻松上阵,所以他们的棋也好、人也好,都更加的放松,更加的自由,符合这个时代。”张璇说。她谈起2005年丈夫常昊拿到应氏杯冠军,赛事创办人、台湾实业家应昌期先生的儿子当场流泪,飞回台湾后,将棋谱焚烧于父亲坟前,报告说,中国人终于拿到了冠军。

张璇说常昊那时的生活,“那就没有比它(夺冠)更重要了。全国棋迷都最盼望胜利的时候,你还能干别的吗?”

1986年,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后,聂卫平去山西大学演讲,被人山人海包围,“聂卫平穿着风衣,特别小的身影,就像大海里边(被)卷着一样,……中国的偶像,像雷锋、张海迪慢慢褪色以后,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偶像的时候,那时候比较迷茫,可能一个女排、一个聂卫平,其实也是一个时势造成的。”张大勇说。

柯洁成长在人们更加需要通过自我意识觉醒来找到意义的时代,他因此也成为偶像。

除了在棋盘上摧城拔寨,他为家乡受灾的群众组织社会捐款,指出围甲联赛的欠薪状况,对他看不惯的社会现象进行批评,也用自己的网红身份争取更多人关注围棋。

谢锐称柯洁的这一行为为“抬头下棋”,跟埋着头只看棋盘的孩子不一样,他开始关注关注围棋和社会的关系了。

华学明评价柯洁,“聪慧”,“非常善于把握机会”。

即便是在连续被AlphaGo暴击的绝望中,他接受采访时仍然会说,“大家看我可能很痛苦,我也不需要大家去可怜我同情我,大家可以把我当一个笑料来看。这个人怎么被逼得这么痛苦啊?平时不是说大话的嘛,现在怎么不说了?这也是围棋给大家带来的一种快乐。”

在一次夺冠后的颁奖仪式上,柯洁说,我本身并不是一个自信的人,是围棋给了我一切。

这次再问他,他说那时候有点煽情了。

“很多方面,我做的不太好,不能像别人那样处理得游刃有余。我真的是太全身心投入围棋了,我真的是太注重胜负了。我也不觉得自己很聪明。对其他事情也不是很自信。万一稍微遇到挫折的话,可能不会像围棋一样,那么快重新收拾起心情去做其他事情。但是,一旦提到围棋——哎呀!你们那些棋啊,哈哈!你们对棋的理解都有问题啊!就可以这样讲。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。所以说到围棋的话,我是极度自信的人。”

说到以围棋为中心的自信,柯洁的声量突然变大,笑起来也从自我解嘲变得极为发自内心。

“我会做所有让围棋发扬光大的事情。”他说。

人机大战获得了全世界的目光,19岁的柯洁激发了更多人关注围棋,靠的却不是胜利。他不甘心的眼泪,表达着赤子的信念,带着残酷的鲜活感,让他的同类感动。

周柳萍说,“现在,我不说我儿子(只当)当我儿子。我喜欢围棋,他也喜欢围棋,所以柯洁不是我们儿子,柯洁是大家的小孩。”

跟AlphaGo告别当晚,柯洁喝了酒,从6点到凌晨3点,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奔向机场,去韩国参加LG杯本赛。隔天,他轻松战胜了韩国的元晟溱九段。张学斌六段评价他是“各方面都有所升华的柯洁”。

“你觉得多年之后会怎么回忆(人机大战)这场棋?”我们问他。

“要看多年之后的我有什么人生阅历和经历了。……比如说,你10年后、20年后还能见到我,还能问这样的问题的话,我到时候再告诉你。”

责任编辑:黄业(QS0001)  作者:张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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